過了子時,
便是父親離開10年的日子了。
他剛走的那段日子,
上下班的途中,
在車上密閉的空間,
一想到「我是沒有爸爸的人了」,
眼淚就直直落,萬分委屈。
回想起來父親和我,其實不親暱。
父親很兇,立的規矩也多。
從小學三年級起規定我寫日記,
久久檢查一次,
漏寫了必有家法伺候。
小孩兒的流水帳,
哪有不缺水的時候,挨打便是必然。
到國中還因為成績不理想而責打我。
而我不夠溫柔、不會撒嬌、脾氣還特壞,
上高中後索性攔截成績單,
認定讀書是我的事,就不想讓他插手。
更不想跟他講兩句話就吵,
所以開始冷戰。
我總覺得他不了解我,但我又何嘗懂他呢?
他那一輩的人,
應該有很多故事,
但我從不主動問起。
因為我知道他那悲痛而沉重的人生不是我扛得起的,
而這點大約是我最像他之處。
考上大學,他同事說我給他「露臉了」,
我心裡嘿嘿,
因為考前他唯一跟我說的是「我幫你找好補習班了。」
他走後我開始練跑,
第一場比賽是NIKE女子路跑6K。
拿到完賽獎牌時我一路痛哭,
心裡只有一個疑問:「爸爸,您看到了嗎?」
我才警覺我是多麼渴望來自他的肯定。
他曾自我解嘲說咱們家的女兒媳婦都比男人有出息。
然而當他在病榻述說這一輩子最大的打擊時,
我只希望女兒可以做到兒子沒能做到的,
到底是遺憾,就不能是安慰嗎?
他臨終前,我答應會照顧好媽媽,
所以他走後,我選擇離開原先熟悉的工作環境,
返家守喪一年。
這十年來我輾轉換了四個單位,
試著不要去計算失去的、而是努力去適應現下的,
就像解高中數學題那樣,縱然不是我擅長的,
但我仍會好好答題。
父親離開時,
怕年幼孩子不理解死亡的意義,
跟他們說爺爺變成天上的星星囉。
其實也是自我安慰,
希望他還在宇宙某處角落眷顧著我,
有一天他會跟我說「我看到了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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